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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家星作者簡介:許家星,男,西元1978年生,江西奉新人,北京師范大學哲學博士。曾任南昌大學人文學院哲學系教授,現(xiàn)任北京師范大學哲學學院教授。 |
張栻的道統(tǒng)思想
作者:許家星(北京師范大學價值與文化研究中心教授)
來源:《光明日報》
時間:孔子二五七三年歲次癸卯閏二月廿五日癸卯
耶穌2023年4月15日
張栻是南宋重要的理學家,師承五峰,服膺周、程,友于朱子,與朱子、呂祖謙鼎立為東南三賢。在南宋道學格局中,張栻之學淵源于胡宏的湖湘學,然因與朱子思想密切,在后世朱學獨尊之道學格局中,張栻獲得了超出呂祖謙和陸象山的地位,在《宋史》中與朱子同歸屬于“道學”,而呂、陸則被歸為“儒林”。朱、張二賢在學問和道德上相互砥礪切磋,在吸收對方觀點的同時,仍保持了各自的思想特色,可謂和而不同。張栻?qū)崬橹熳诱娪?,曾對朱子思想、修養(yǎng)及政治主張有著嚴肅批評,并非如今人所謂“隨朱子腳跟轉(zhuǎn)也”。張栻自我肯認為二程道學的傳人,與朱子一樣,對傳承儒學之道有著自覺的使命擔當。其道統(tǒng)思想亦有著與朱子不同的特色。以下略論其關于道統(tǒng)譜系與工夫的看法。
在道統(tǒng)譜系上,張栻認為儒家道統(tǒng)是一個具有連續(xù)性、階段性、差異性的發(fā)展體。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代表德位一體的圣王階段。至孔子則轉(zhuǎn)入圣與王的剝離期,言“其不得時位而在下,則夫子之道;其得時位而在上,則帝王之業(yè)也?!彼隙鬃优c堯舜在德性上無有輕重之別,但在功業(yè)上卻“賢于堯舜”?!叭豢鬃恿⒔檀狗抖鴤髦笫溃涫聵I(yè)為無窮也。”高度肯定孔子的教化之功,提出為學當學孔子?!皩W者,學乎孔子者也?!闭J為孔子是“集乎道之大成”“述作大備,遂啟萬世無窮之傳”。張栻還據(jù)孟子五百年出一位大圣之觀點提出“圣之盛”說,指出同為圣人的武王、周公等不如堯舜禹湯文王孔子之盛。孔子歿后,道傳于顏子、曾子、子思、孟子,意味著儒學進入沒有圣人的賢人時代,孔門弟子后學以自身所學以傳圣人之道。其中顏子在各方面皆最接近圣人,“顏子之在圣門,蓋知圣幾矣”。當以顏子之學為進入圣道之門,“學圣人必學顏子則有準的”,為此張栻編有《希顏錄》。顏、曾之后,子思以《中庸》傳孔子之學,為孟子所傳承,“子思述孔子之意,而孟子傳乎子思者也”。就孟子與孔子關系而言,屬于“聞而知之者”。高度贊揚在戰(zhàn)國時代,只有孟子“獨以身任道”,極力捍衛(wèi)、發(fā)揚夫子之道。
孟子歿后,秦漢以下,儒道失傳,直至周敦頤、程顥、程頤三先生方才接續(xù)此道?!爸烈谅寰映?,其于孔孟之傳,實聞而知之”。他們通過體驗儒家經(jīng)典而傳圣人不傳之學,“惟三先生生乎千載之后,乃能考諸遺經(jīng)而得其不傳之妙以相授受”。張栻特別突出了周敦頤再續(xù)圣道的開創(chuàng)意義,二程則是繼周敦頤而起的綜合者。周敦頤通過對《易》之太極、《中庸》之誠的詮釋闡發(fā)其宇宙論和本體論,并提出學顏子之所學,志伊尹之所志的成圣工夫和政治擔當,深刻影響了二程兄弟,他們承周敦頤之說而發(fā)明窮極之。張栻?qū)覍野缰芏仡U接續(xù)孔孟、開啟道學的貢獻,認為“先生崛起于千載之后,獨得微旨于殘編斷簡”。“先生發(fā)端之功,顧不大哉!”在朱子道統(tǒng)論中,關于周敦頤的道統(tǒng)地位因《中庸章句序》和相關文集表述之不同,而引起今人的無謂紛爭。但張栻?qū)χ芏仡U的推崇則無此等問題。此外,張栻?qū)堓d甚少論及,似并不認為張載具有與二程同等傳道地位,只是對其《西銘》理一分殊說頗表欣賞。而朱子對張載的重視顯然高于張栻。但張栻?qū)顣r、謝良佐、尹焞等程門后學表達了認同,視他們?yōu)槎讨畬W的傳承者,接續(xù)發(fā)揚了二程道統(tǒng),體現(xiàn)了北宋至南宋一百多年間道統(tǒng)的延續(xù)性。“自伊洛以來至于今未百載,當時見而知之者,固不為無人”。他在楊時《畫像記》中贊賞他“得《中庸》鳶飛魚躍之傳于言意之表,踐履純固,卓然為一世儒宗?!辈①潛P游定夫造道極深而師表后學。贊賞胡宏《知言》是“力行所知,親切至到”,可以使學者“造高深之無極,體用該備”。朱子則與之不同,否定了二程門人對二程之學的繼承,認為他們《中庸》說雖詳盡而不乏高明,但卻淫于佛老而背離二程之學。“倍其師說而淫于老佛者,亦有之矣”。對程門高弟評價之別,可謂朱、張道統(tǒng)論的最大分歧。朱子認為,二程之后,他接續(xù)了二程之學。張栻亦自覺認同自己繼承了程門道學,“某也學乎程子之門者也”,擔當繼承發(fā)揚二程道學的使命,“然而今之學者,豈無有乎爾哉!然則可不勉之哉!”另外值得提出的是,對漢唐期間獲得理學高度評價的董仲舒、諸葛亮、王通、韓愈四人,張栻唯獨對諸葛亮給予極高評價,《武侯祠記》表彰諸葛亮具有挽回仁義之風,反對功利之風,扶持皇極,端正人心的教化之功,“凜凜乎三代之佐”。并為諸葛亮撰《畫像贊》。
在道統(tǒng)經(jīng)典上,張栻表達了對古典經(jīng)學文本與道學經(jīng)典文本的推崇。張栻并無專門的五經(jīng)闡發(fā)之作,只是對《春秋》有“史外傳心之典”的評語。對《四書》也只是撰寫了《癸巳論語說》和《癸巳孟子解》兩部,并無《大學》《中庸》的解釋著作,似乎并不太關注朱子最看重的二書,而更聚焦于《論》《孟》。他認為《論語》是對孔子言行完備之記錄。圣人之道以此為極致,教人之方亦大略具于此?!睹献印穭t集中體現(xiàn)了孟子對孔子之道的發(fā)揮,“使后之人知夫人皆可以為圣人而政必本于王道”,對學為圣人和成就王道作出了重要論述?!睹献印芬粫哂袚軄y反正的意義,“發(fā)揮天理,遏止人欲,深切著明撥亂反正之大綱也。”張栻?qū)χ芏仡U《太極圖說》《通書》,二程《二程遺書》《程氏易傳》極為推崇,反復告誡友人當熟讀之。
在求道工夫上,張栻強調(diào)義利之辨,認為二者是道的分判所在,“道二,義與利而已矣”。故學孔孟之學,當先明義利?!皩W者潛心孔孟,必求其門而入,愚以為莫先于明義利之辨”。此是張栻說的特出之處。他推崇二程的主敬涵養(yǎng),格物窮理說。“二先生所以教學者,不越于居敬窮理二事”,二者互相促進。窮理之學是儒學區(qū)別異端的根本,“此學所以貴乎窮理而吾儒所以殊夫異端也”。主敬工夫是進入圣門的必要路徑,“其惟敬而已乎”,“若識圣門持敬味,臨深履薄更何之?”存養(yǎng)擴充工夫?qū)嵸|(zhì)是“窮理而居敬”?!毒待S記》贊揚二程對致知、主敬工夫的倡導,“始曉然示人以致知篤敬,為《大學》始終之要領”。致知在于明心,主敬則是持心,“敬者所以持是心而勿失也”?!毒待S銘》論及敬、安心與傳學的雙重意義,“夫敬者,宅心之要而圣學之淵源也。”敬是心之存養(yǎng),而其根本在主一無適。他寫有《主一齋銘》《主一箴》,提出“曷為其敬,妙在主一”。肯定主一無適可以收斂凝聚此心,是為學之指南。主敬工夫要注意防止拘迫和悠緩之病。張栻還從生生、動靜之角度論敬,提出“敬者,心之道,所以生生也”。再三強調(diào)克己工夫,認為克己是通向仁的根本,求仁之“難莫難于克己也”??思壕哂谢接⒊尸F(xiàn)天理的效果。“唯君子以克己為務,己私既克,無所蔽隔而天理睟然”。所作《克己箴》提出克己與主敬工夫相通,克己針對的私欲是對敬的最大干擾者,故“克其所以害敬者,則敬立矣?!薄犊她S銘》提出克己與致知工夫貫通,“圣有謨訓,克己是宜,其克伊何?本乎致知。”
張栻尤重知行工夫,認為“圣人之教人,固不越乎致知力行之大端”。指出顏子之學即致知力行之學,“愿與同志之士以顏子為準的,致知力行”。提出知行互發(fā)說,“致知力行,互相發(fā)也”。知行者相互促進,“蓋致知以達其行,而力行以精其知”。知對于行具有通達指引之作用,行則可以增進對知的認識。“行之力則知愈進,知之深則行愈達?!敝写嬖诰謱哟沃畡e,知先于行。入圣之方根本于致知力行,由此達到不思不勉境界。秦漢以來道統(tǒng)失傳,即致知力行之學的失傳,至二程夫子方才接續(xù),以窮理居敬之方指引學者從事致知力行的入圣工夫。但二程以后,學者又偏于求知而忽視躬行,偏離求圣之功。入圣關鍵即在做到知行工夫并進。告誡學者在求仁工夫上當“致知力行,終吾身焉也?!闭J為孔子作為大成至圣的關鍵即在知圣俱極,智圣合一,“語道則圣之極,是知之極者也”,知之極即圣之極??梢姀垨虻牡澜y(tǒng)思想在道統(tǒng)譜系上尚孔孟之傳,突出周程再續(xù),肯定程門后學傳道地位;在入道工夫上,彰顯了義利之辨、知行互發(fā)、主敬致知的重要性,體現(xiàn)了較為完備而具有個人特色的道統(tǒng)觀。
責任編輯:近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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